第 327 章（1 / 2）

晋王被诛是裴皇后心头永远的痛，虽然早已时过境迁，然而听到李善用问起这个，仍然忍不住流露出哀痛之色。

“是那孩子太沉不住气了。”裴皇后深长地叹息一声，说道，“先帝大行之时，他尚领军在外，待他得知消息，不眠不休连夜赶路回到京城，得到的却是祁王继位登基，而他的母后追随先帝而去的噩耗。

“那孩子从小高傲惯了，满心只想着南征北战、开疆拓土，以不世战功博取储君之位，何曾将小小祁王放在眼里过？一夜之间，他便不得不经历父母皆丧之痛，又失去了志在必得的皇位，一到京城便被褫夺了军权，软禁于王府之中，个中滋味，我这个当娘的每每思及便要痛彻心扉。他不知道我被女师所救，只当我被祁王逼死了，激愤之下便要带着随身的几个军士冲击宫城，幸好我提前留下了书信劝解于他，才没有酿成大祸，不然便是主动将把柄送给祁王，我也就白‘死’了。

“祁王登基之后，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当年争夺皇位的兄弟们，拿着先帝中毒而亡当由头，掀起滔天大案，当天曾入明光宫的诸王，都被他扣上罪名屠戮殆尽。晋王因当天不在京中躲过一劫，但也被夺去了一切实权，在王府中沉寂了几年。

“可是，晋王是先帝嫡长子，只要他活着一日，便永远是扎在皇上心头的一根刺，那时候市井间又有流言传得沸扬扬，说皇上谋害父兄、得位不正，不少人都怀疑是晋王命人散播的。你想，那样一个连亲生父亲都狠心毒杀的人，对于兄长又能有几分容忍呢？

“所以，皇上设下陷阱，蓄意引诱晋王命亲兵掩藏兵刃扮作侍从，借元日入宫朝贺之行刺杀之事。然后，又以收到举告为由，命鹰扬卫埋伏在晋王入宫的必经之路上突然袭击，从侍从身上搜出了暗藏的兵器，坐实了晋王弑君谋逆的罪名。从那以后……

裴皇后近乎呜咽地哀叹出极轻的一声：“——就再也没有晋王府了。”

听着裴皇后如泣如诉的讲述，李善用的面色渐渐苍白如纸，那个缠绕了她许多年的噩梦再次浮现眼前，她爹半身浴血，闯进房间让她娘带着她快逃，他说“咱们中计了！大王仪仗行至中途，皇上突然动手，王府护卫死伤惨重，鹰扬卫已攻至王府”。

她自幼记忆力惊人，一直将当年的事记得清清楚楚，这些年来也曾反复思量，但始终猜不到中计了是什么意思，直到现在才明白，原来是这个意思。

还有那句“成王败寇，愿赌服输，汝成技不如人，今日有死而已”，原来是这个意思……

眼泪突然像决口一般涌出，怎么止都止不住，瞬间便淌了满面，李善用慌忙侧过头去，仰脸望向窗外。

一时之间，藏书楼内万籁俱寂，只隐隐闻得窗外的幽幽鸟鸣与肃肃风声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裴皇后抬手轻轻抚了抚李善用微微抽动的肩头，安慰道：“成王败寇，自古如是。你看，这事其实没什么可说的，是晋王沉不住气中了计，谋刺皇上在先，皇上依律治罪在后。咎由自取，怨不得人。”

“成王败寇，成王败寇……”李善用失魂落魄地在口中反复念着这四个字，这是她爹的临终遗言，也是女师曾经的谆谆教导，多年来她一直将这四个字奉为圭臬，甚至也用这四个字劝导别人。可是，当她得知了当年真相的那一刻，才突然醒悟过来，自己这些年来竟是大错特错了……

她倏地转头望向裴皇后，颤声说道：“晋王也好，我爹也好，既然选择了争权夺利，自认了技不如人，愿赌服输，便送了性命也坦然无惧。可是我呢？我不想成王也不愿成寇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辜之人。晋王府覆灭的时候我才六岁，每天认真读书、好好吃饭、按时睡觉，什么坏事都没做过，凭什么被投入掖庭为奴为婢，受尽磋磨？！

“什么成王败寇？全是王八蛋的道理！”李善用涨红了眼睛，一句急似一句地宣泄而出，“古人云：‘不仁而在高位，是播其恶于众也’，又说‘行一不义、杀一无罪而得天下，仁者不为也’。难道歹人暗使阴谋诡计，侥幸得胜，就能将一切恶行抹煞干净，安心尽享尊荣？好人只因无力抵抗侵害，就活该无辜受害？若都如此，天下岂不满是作奸犯科之人，还有哪个傻子会遵纪守法、与人为善？！”

“唉，你这孩子，看似大了，怎么还是这么不经事？”裴皇后叹息一声，劝道，“成王败寇，是自古不易的真理，不是你引经据典怒斥几句就能改变的。当年事早已时过境迁，即便襄王日后登基，愿意为晋王平凡昭雪，也不过是我这次选对了人、站对了队，可以沾个一人飞升鸡犬升天的光，归根结底仍然脱不出‘成王败寇’这四个字。你再愤懑不满，又能如何？”

“我……还没想好，但我绝不会再继续随波逐流了。”李善用被她问得哑然，侧头沉思了片刻，方认真答道，“从今以后，我有一分力便做一分事，有十分力便做十分事。终有一日，我会澄澈这世间的道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