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海珊瑚树(一)（1 / 2）

现已日暮时分，坊门随着承天门的鼓声缓缓关闭。

琵琶拨弦和寻欢作乐的调笑之声幽幽不绝。

少女心不在焉地抱着琵琶，今日是上元节，从三层高的画舫上能将满街的灯火收入眼底，可她眼中却瞧不见一点儿光亮，拨弦的手指时不时颤抖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“卿卿妹妹。”

另一位琵琶娘子妙莲正准备下楼，却见“卿卿”没一点而反应，便唤道：“卿卿妹妹，船要上江了，你今日不是休沐么，不出去晃晃？”

这位“卿卿娘子”是去年才来格凌轩的琵琶娘子，面上总挂着面纱，只漏一双含着春水的杏目，无数人上这艘画舫都为了一睹她的芳容，再听一曲琵琶乐。

“卿卿娘子”一笑，微勾的杏眼比月色更亮，暖灯照她笑靥如花的面上：“嗯，我今日同人约好了，要去品茶呢。”

妙莲娘子满脸愁容，她前几日才被一群纨绔郎君们闹得头疼，今晚着实不愿再招待那些贵胄们。

一口凉气抽在心坎，她抱怨道：“前几日昭王世子才吃了不少酒，大闹了格凌轩：今晚定国公赵六公子，又要在咱们这里夜宴狎妓……这些个王孙公子一个赛一个难伺候，但愿可别出事。”

卿卿娘子乌溜溜的眼睛一眨，几乎是同一刹那，她眸中精光一闪，将指尖藏着的丝线扔了出去，丝线如飞箭利刃，电鸣闪电般射向妙莲娘子。

妙莲娘子整个人僵硬地抽搐了一下。

卿卿娘子立刻扶住她的肩膀，担忧地问道：“妙莲姐姐这是怎么了？可是身子不爽利？我让妈妈给你端碗安神的药上来。”

妙莲娘子还是没一点而反应，卿卿娘子的手忽然抠紧，妙莲娘子此时才恍然回过神来，猛地往她怀中一缩。

“妙莲姐姐这是怎么了？心神不宁的……”卿卿娘子娇声道，“妈妈，妙莲姐姐身子不舒坦，今晚便先歇着吧，万一冲撞贵客可不好了。”

几个假母听闻，赶紧把妙莲给带走了，只在离去时交代“卿卿娘子”今晚便替了妙莲的位子，好生招待赵六公子。

“卿卿娘子”躬身应下。

戌时一刻，案上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梆子声，这时船身微微颤动了一下，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吆喝。这艘画舫上齐了客，起锚，载着一船灯火，往笼罩着薄雾的江面而去。

这艘画舫一共三层，一层二层是寻常客人吃酒听乐的地方，而三层整整一层都是给达官贵人享乐的雅间。

在人走远后，卿卿娘子就在这一瞬间闪身而出。

牵机门轻功：风过无痕。她落地的一瞬间，悬挂在一侧的油灯被她卷过来的风带得晃了一下，灯火随之闪烁——

此人不是别人，正是顾知楠。

顾知楠大致观察了一下地形，便开始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第一个目标。

东海珊瑚树。

距离她约莫七八丈远的地方，便是岸上重兵把守的三十六座浮桥，这幢酒榭建得精巧，离湖岸数丈之遥，坐于湖中却离水而踞，全凭轻舟迎客往来。

重兵由内而外结成漩涡状的车悬小阵，阵阵相连，覆成六角形防守阵形。

暗查八方阵势后，顾知楠不由得带了几分慎重，幽幽地叹了口气，这人虽是草包，但还算谨慎，她要是失手，不是杀便是剐。

她微微闭了一下眼，全神贯注地想像与祖母对招时，万丝织成的大网铺天盖地地向她压过来，面前满是点点寒光，误踏一步便是首脑分离，心里那一点担惊受怕立刻训练有素地转成了战栗的兴奋——

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底下的人，心里盘算着怎麽在最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摸走宝物。

就算失败呢？

“如果被人发现，”顾知楠镇定地忖道，“那我就杀出去，杀不动了再说。”

便在此时，水雾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，箫声缥缈几不可闻，悠扬如在天边，说不出得悦耳动听，但不知爲何，却让人却心生惊悸。

顾知楠本能地回了一次头，什麽都没发现，这才确定是自己疑神疑鬼，飞身而下。

她上到一幢画舫，内里铺设华贵精致，载了十余名友人，邀了琴师歌姬，甚至还有妙仙楼的名厨亲烩的席面——美酒佳肴，丽人佳景，又有丝竹雅乐赏心，说不尽的风流自在。

里头十余名衣着别致鲜亮锦缎着身的郎君们，其中众星拱月之处，便是赵六公子赵翰。

她静了一刹，翩然执壶近前：“奴家替六公子倒酒。”

赵翰随手接过满盛的酒盏，偶然扫了一眼，本已移开的视线忽然转回，似乎被什麽揪住心神，忘了周围。

他怔怔的盯着斟酒的美姬。

小美人年岁很小，约莫只有十六、七岁的样子，身形轻灵曼妙，衣饰精雅一双深睫浓翘分明，额上的赤色金箔花钿璀璨生辉，似能摄魂夺心，而她左颊边的小痣更使美人灵动娇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