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皮绿

第66章靠皮绿

叶九容最近可以说是相当忙，早出晚归，行踪飘忽。不要说客户了，就算伙计们等闲也难见她金面。

对此，路菲颇觉得有些古怪，梁齐倒是不以为意：“老板以前跑西北时几个月都不见人影，出门当丢掉，进门当拣到，这才是本色！”路菲忍不住反驳道：“你也会说是以前了，限下除了港岛那边又没什么大型交易会,改邪归正多久的人，怎么突然之间就故态复萌了呢？”“所以真相只有一个…“梁齐斜依门畔，故作深沉地吐出一个眼圈，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室内的某个方向：“某人失宠了！”魏司南在工作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，可他又没聋。容城这点地方，后厨跑进只老鼠，前头都能听见动静，更别说姓梁的有意刻薄了。“梁哥，下回隔壁影城要是有宫斗戏，我一定推荐你去试试。什么冷宫宫女，不得志的太监什么的，演都不用演，特别像！"这种时候，路菲就特别佩服魏司南的涵养。

不管旁人说什么，他只是充耳不闻，一刀又一刀落在自己预想的位置，渐渐将一块璞石改造成另一番模样。

今天雕的是一块钨砂皮残料，有半个手掌大小，翡翠已经被挖去了十之八九，就剩下贴在皮壳上一层薄薄的玉肉。

颜色有浓有淡，深的地方如老林，淡的地方似春水。像这样的东西，以前基本是当作废料进垃圾站的。今时不同往日，好翡翠越来越少，老虎嘴里都要舌出三两油来。

可纵使如此，路菲看得也是直皱眉：“厚度看着还不到三毫米，就算拿去车珠子恐怕也不太行吧！”

说来这位同学也是受了她老板的影响太深，一说到不好处理的料子，就想起车珠子了，仿佛珠子就是整个鄙视链最低一环。其实好的翡翠珠子也不便宜，只是比镯子要次一等，如果直径到8mm以上，能喊上五位数呢！这里头的学问认真讲起来，三五日也说不完。魏司南自认叶九容那样讲故事的好口才，因此只是简单地回答道：“不会浪费的，做个山子刚好！”梁齐平时负责采购，比起路菲的眼光自然更刁毒些。从魏司南开始修型，就意识到是要把皮壳保留下来，那只能是做山子。山子以前都是当摆件，下面配个紫檀或者鸡翅木的架子。不管是三尺高的，还是方寸之间，往书房里一搁，就有文山墨海的气象。自然，现如今翡翠金贵了，就算是糯种的也经不起这样大手笔。便有人把山子做成吊坠，于细微处见功力。

魏司南保留了钨砂皮天然的粗粝感，将附着在上面的玉肉深色雕作树木丛林，浅色雕成小溪草地。连贯穿而过的白色絮状杂质也不浪费，正好作为环绕在半山的云雾，更添韵味。

虽然只能囫囵看个模样，但已经可以想见其完成后的精美。就算梁齐也不得不承认，魏司南在琢玉一道上是个少见的人才。如果换了自己是叶九容，会白白放过这样一个好手吗？用脚趾想也明白，除非是跟存心跟钱做对，不然哪个老板都得把他当块宝似的捧着哄着。事业上，自己本来也算是叶九容的得力助手，但跟魏司南一比，可替代性就高多了。更何况他对这些也仅仅是当作一个工作，并不像他俩那样发自真心地热爱。

何况魏司南生得又好，还省事，哪怕是嘲讽到他面前也不计较，或者说不屑计较……这么一盘点，梁齐的心都灰了大半。也不找茬了，整个人歪在店内一角，两眼发直，不知道魂魄云游去了哪座仙山。路菲被弄得有些毛毛的，也不敢贸然出声。魏司南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，一心只有雕刻刀。于是，除了偶尔踏足的顾客，店内陷入了一种堪称诡异的宁静直到日落西山，店主人的回归打破了这一难得的气氛：“你这是做了个什么？说是山水牌也行，说是迷你山子也行，怪有意思的！”梁齐被这一嗓子惊醒，才发现那个翡翠雕件已经做好了。如他所想象的那样，虽然带着皮壳，却丝毫不会给人粗糙之感。虽然玉肉只薄薄一层，但翡翠的绿、润、透反在钨砂皮的映衬下，显得越发突出，足可称一句化腐朽为神奇！然而魏师傅却不怎么满意的样子，盯着左看右看半响，蹙着眉道：“总觉得还缺了什么，不够生动！”

够了啊，真是够了，这么凡尔赛，直接去巴黎好了！山子不就是这些，树木花卉，人物虫鸟，这么点地方，还想整个故宫不成？梁齐的拳头硬了。叶九容不愧为石疯子，虽然在外溜溜跑了一天，此时依然精神百倍地参与进来：“我看看缺什么啊？这山石草木俱全，就是没有个生灵，难免寂寞。都说积水养鱼终不钓，深山喂鹿望长生，要不你就刻头鹿！”鹿也算传统雕刻题材了，盖因鹿禄同音，兆头极好！可惜落在某人口中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：“要不人家怎么是老板呢！时时不忘高官厚禄，佩服佩服！”

“意思我俗气咯？"叶九容也不恼，摆了个请君入瓮的手势：“你来你来，你来说个不俗的，说得好给你奖励！”

梁齐一拍桌子：“说就说，山不在高，有仙则名，雕个仙人指路多好！”“就你会背陋室铭呗，我还说应该雕个樵夫呢！渔樵耕读，诗礼传家，不仅大气，撞题材的也少！”

他俩吵得热闹，魏司南仍不知可否，沉吟半晌后才问道：“不是题材的问题，是显不显得出来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