驴皮火车（三）

越走越远的女人，身材小嗓大，没有人能在他嚎叫的时候插嘴，没有人。但人驴显然不是“人”。

检票员拥有成年健硕男性的身材，直立时如阴云压在矮子男的上方。矮子男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，手摸向身后却摸了空。他追得匆忙，没拎着常拿在手里的菜刀出门。

向上望去，检票员的驴头更是如同一桶凉水，瞬间浇灭矮子男高涨的怒火。矮子男的声音一下子颤巍起来：“你…你…”一一你是什么怪物！

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家伙，检票员的驴脑袋令他如鲠在喉。但眼看人驴慢条斯理地将背着大包的女人放进站，男人被恐惧浇灭的火气竞然再度重燃。

“她不能上车！她不能走！她不能跑！”

“她是劳资当年花了好几张票子才买到的媳妇，你们站长呢？！劳资要投诉你！”

“投诉”二子令人驴脑袋转向气急败坏的矮子男。它的视线锚定眼前矮小又聒噪的生物：“进站一票一人，你买票了吗？'“劳资来带自己媳妇回家，你个人不人驴不驴的东西管劳资买没买票？快放劳资进去！”

矮子男用身体撞着铁质的闸门，生锈的铁闸门被他敦实的体重压得摇摇欲坠，人驴咬着字再次问道：

【进站一票一人，你买票了吗？】

“买什么票！这是劳资家事！让劳资进去把死婆娘带走，坐什么火车？不坐不坐！”

眼见他就要倚仗自己矮小的身形钻进闸门，然而下一秒紧闭的闸门红光乍现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开大合。

闸门宛若一张血盆大口，死死卡住男人的腰腹。“阿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”

伴随着男人痛彻心扉的惨叫，绿皮火车最后一节车厢的大门缓缓开启。背着装满自己前半生的大包，单英华转身看了最后一眼。一一亲眼目睹那个猪狗不如的侏儒死亡。

肉球般胖墩的身躯被铁闸门死死掐住，像一只压在大斧下拦腰斩断的家猪，成为怪物都嫌弃的口粮。

困住她数年的怪物，就这么死在了车站的“工作人员"手中。单英华佝着腰背着包走进最后一节车厢时，叶遥岑和师长意正在讨论"如何处理被芥子污染过度的人类”。

“被芥子过度污染的人类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。”师长意冷着一张娃娃脸，坚定表明自己对于芥子“赶尽杀绝”的立场。“芥子污染物应当彻底清除。”

叶遥岑笑：“即使你遇到的芥子污染怪物，生前是堂堂正正的好人，变为怪物之后也并未伤人？亦或者某日你的亲朋好友成为了所谓的芥子污染源，到那时你也能保证自己毫不留情？”

抬头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实习生搭档，半张脸藏在宽大外套中的师长意紧蹙着眉，但仍然坚定颔首。

师长意疑惑：“为什么突然与我谈论这个？”她并未打算对人驴下手。

“随便问问。"叶遥岑面上的笑容依旧，“毕竟，我对你们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嘛。”

圆脸的调查员表示沉默。

虽然叶遥岑的一番反问颇具人道主义，但从她的神情上师长意却看不出丝毫波澜。

对于师长意冷酷无情的"一刀切”，无论是惊诧还是愤懑，她都没有。她是平淡地、甚至满脸玩味儿地，在同她讨论这个话题。“……芥子污染过度出现怪物化后是不可逆的。“师长意轻咳两声，故作成熟般刻意压低嗓音，“所以要在过度污染出现的第一瞬间，将污染源扼杀在摇篮。”叶遥岑指尖抚着尖牙抵住的腮帮：“即便污染过度的人类还残留人时的理智？”

“………是。“或许吧。

窝在长袖中的双手交叉在胸前，师长意依着车厢连接处的阀门，侧首望向车窗之外。

绿皮火车停驻在昏暗无光的破败车站，闸门口似乎瘫着一头矮小肥胖的驴，驴子的腰身好像被利器从中间截断。

师长意下意识地眨了眨眼，再看之时，只有一位顶着驴头、穿着水蓝色铁道制服的检票员立在原地。

似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，驴头检票员竟猛地转身，隔着层层夜幕与车厢内的师长意遥遥相望。

师长意蓦地站直身子走到窗边。

没有哪里的列车车窗是可以打开的，这趟上了年纪的绿皮火车亦是如此。氧化发黄的玻璃有些毛糙模糊，师长意膝盖半跪在座椅之上，额头与双手贴紧玻璃。

她看见了。

先前那矮小肥胖的驴子裂成了两半，深红至黑的鲜血正溢出一小摊湖泊，斜眼歪嘴、死不瞑目的头颅被驴头检票员结结实实地踩在脚下。师长意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安全区规则中第二条：【驴皮火车站站台守则）

2.进站时如果遇见驴头人身的检票员请不要惊慌，这是驴皮火车站正式员工的统一服饰。

检票员是人类！检票员是人类！检票员是人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