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熟悉

谶曰：三枚铜钱问生死，甲申轮回见故人

对面座位的泡面汤在颠簸中泼上裤脚，他却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。八岁的他蜷在漏雨的猪圈里，铁皮顶棚被狂风掀开一角，雨水顺着椽木裂口灌进来。房梁裂缝透出的青铜冷光下，六颗雨珠悬在蛛网上摇摇欲坠，倒映着《连山易》书页里游动的星图。

车轮碾过道岔的瞬间，铜钱突然发烫。沈宇低头看见铜锈剥落处露出铭文——“甲申年制“。血色的锈迹沿着钱币边缘蔓延，在掌心烙出三道交错的灼痕，宛如乾卦的三连阳爻。

“坎宫起雾了。“穿藏青夹克的男人蹲在门槛外，六指右手盘着三枚刀币。沈宇认出这是镇上算命的老魏，他脖子上五帝钱最末一枚刻着甲申暗纹，铜绿间隐约可见弹孔痕迹。檐角铜铃无风自动，惊起夜栖的寒鸦。

戴金丝眼镜的姑娘提着漆木箱挤进来，箱面北斗七星图缺了天枢星位。当她弯腰整理供品时，沈宇瞥见她腕间三枚铜钱——正是三爻占卜用的简易卦。铜钱边缘泛着诡异的靛青色，与爷爷临终前攥着的铜钱如出一辙。

“你爷的存折...“父亲往他兜里塞了块硬物，铁锈味混着旱烟气息扑面而来，“在猪圈东墙第三块砖。“话音未落，镇长带着人闯进院子，腰间玉佩刻着甲申二字，玉沁中缠着几缕血丝。

道士的桃木剑突然指向供桌，三盏长明灯爆出灯花。沈宇看见爷爷额头的铜钱渗出血线，在“巽为风“卦象上蜿蜒出个“申“字。血珠滴落处，青砖缝里钻出三株嫩芽，转眼间长成三寸高的艾草，叶片纹路竟与铜钱铭文完全吻合。

深夜的猪圈泛着霉味，月光从瓦缝漏下来，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卦象。沈宇摸到东墙第三块松动的砖，青砖背面用朱砂画着三道镇煞符。除了存折还有张焦黄纸片，上面血书着：“初九潜龙勿用“。背面铅笔字潦草：“甲申年腊月廿三，韩某用三枚铜钱换了生路。“

梁木深处传来闷响，沈宇抬头望去，十五年前发现古籍的位置悬着三根红绳。每根末端系着刻爻辞的铜钱，在阴风中轻轻摇晃，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竟组成“天雷无妄“卦。红绳突然齐齐断裂，铜钱落地时摆出“山火贲“卦，正是他出生那日爷爷卜算的卦象。

启灵时老魏堵在院门口，他三指夹着刀币摆出卦象：“这三枚战国半两换你爷的铜钱？“沈宇摸向胸口，发现铭文变成了“甲申年十月三日子时“——正是此刻。刀币背面刻着长白山地图，温泉眼的位置用朱砂标着三道血痕。

黄土掩棺时，沈宇发现墓碑上刻着三道凹痕——正是八卦中的阴爻。雨打铜钱声中，父亲喃喃自语：“甲申的债该还了...“掌心三道伤痕渗出血，在泥地上汇成残缺的艮卦。血水渗入坟土时，新立的墓碑突然浮现龟裂纹，裂纹走向竟与老魏抛出的龟甲裂痕一模一样。

照片从书页间滑落：2024年3月3日，沈宇站在猪圈前捧着卦匣。照片背景里的老槐树尚未被雷劈，树冠却已呈现枯死之相。窗外传来三下敲击声，那只白毛黄鼠狼蹲在窗台，尾尖金毛指向后山。月光透过它的瞳孔，在地上投射出二十八宿图，角宿位置赫然标着温泉度假村的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