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市区

悠悠的青石板路，宛如一条沉睡初醒的幽梦之径，在晨露温柔的轻抚下，泛着粼粼微光，似在诉说着岁月的低语。终于，首班开往县城的客车，恰似一位姗姗来迟的旅人，缓缓地驶入了人们的视野。这对隔几天就需要进城的满仓，无疑是最大的惊喜。

时光在忙碌的缝隙中悄然逝去，满仓在送过两次蚕茧之后，毅然决然地放弃。终究，他也未曾踏上前往丝厂的道路，那蜿蜒曲折的路，仿佛成了他生命中一段未曾开启的神秘篇章。

在县城家喻户晓的薯干，如同昙花般绚烂了三十天后，终于褪去热度。如今张记干货铺的日销量从一两千斤跌到了两三百斤，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寂寥的轻响，就像满仓日益收入减少的钱袋。在夏初的一个多月里，满仓像不知疲倦的工蚁般往返于家与县城之间，阿婆的雕花红木匣子里也渐渐被票子塞满，田野里的乡亲依旧为挣工分而忙碌。

满仓将收薯干的任务，托付给了王二娃和放暑假的满舟。随后，揣上车票，挤上了开往市里的客车。车厢之内，汗酸味与烟草味相互交织，如同一团令人窒息的迷雾，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。引擎的轰鸣声，恰似一头咆哮的野兽，震耳欲聋，不绝于耳。就在这时，邻座的李明海略带焦虑地开口问道：“兄弟，你说咱这趟能成吗？”

满仓半阖着眼，眼皮微微掀开一道细缝，缓缓开口：“谋事在人，成事在天。”窗外，连绵的稻田如绿色的波涛，一闪而过，那此起彼伏的蝉鸣，在八月炽热的暑气中，肆意地撕扯着，仿佛要将这炎炎夏日的沉闷彻底打破。

李明海抹了抹额头的汗珠，说道：“张大哥说他同乡在集贸市场做得挺大，这次肯定能谈成！”

“难说。“满仓活动着僵硬的腰杆，望着车顶漏下的光斑在斑驳的座椅上跳动，“电话里压价压得那么狠，怕是个难缠的主。“

“要不咱直接回去？“李明海压低声音，“都推了三次见面，这次再谈不拢......“

“既然来了，就见见。“满仓忽然倾身向前，“他主动邀咱们来，总不会空手而归。“

话音未落，客车猛地颠簸，满仓的后脑勺磕在铁皮窗框上，疼得直咧嘴。司机扯着嗓子喊：“前头修路！都坐稳了！“车厢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咒骂。

跨出客运站的水泥台阶，满仓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跨栏背心，“瞧瞧咱这模样。“目光扫过李明海肩头磨白的汗渍，“得置办套像样的行头了。“

问过路人，就向市区的友谊商场走去，刚到楼下就听见一个女声焦急地喊“抓小偷啊！”

满仓寻声看去，一道窈窕的倩影，身着月白色连衣裙，在不远处小跑。姑娘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，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，神色焦急。前方，一个年轻小伙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正撒开腿拼命奔跑，脚步带起的尘土在阳光中肆意飞舞。满仓瞳孔微缩，迅速从脚边捡起一粒石子，右手随意一扬，石子如流星般划过半空，中了小伙的脚踝。小伙身形一晃，摔倒在地。

姑娘快步追了上去，一把夺回自己的钱包，余怒未消，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小伙，柳眉倒竖，娇声骂道：“你这该死的小偷，偷谁不好，竟敢偷本小姐的钱包！”

小伙灰头土脸，抬起头，眼中满是哀求：“妹妹，我错了。我妈生病住院，急需用钱，实在走投无路，才出此下策。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，你就饶了我吧。”

满仓踱步上前，看着蹲在地上，衣着破旧却五官清秀的小伙，不禁叹了口气，心中暗自思忖：“特么的，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。”随即开口问道：“你偷钱，真的是为了你妈？”

“哼，谁信你这鬼话！装出一副可怜样，就想让我饶了你？”姑娘杏眼圆睁，作势又要上前踢人。满仓急忙伸出胳膊拦住她，和声劝道：“美女，先别动手。你看这小伙，眉眼间透着质朴，不像是坏人。咱们听听他怎么说。”

小伙见满仓为自己求情，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，一把拉住满仓的腿，声泪俱下：“哥，我妈真的住院了，没钱治病。求你帮我跟这位姐姐求求情，饶了我这一次。日后我当牛做马，报答你的大恩大德。”说着，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，双手递给满仓。

满仓接过一看，先是一乐，住院证上赫然写着“前进公社，中心村”。“特么的，和我一个公社的啊！”满仓心中一惊，忙把小伙拉起来，问道：“你是前进公社的？”

小伙用力点点头，哽咽着说：“是，我妈得了肺病，在县医院治了一段时间，一点效果都没有。昨天刚转到市医院。我想给她买点苹果补补身子，可刚到市场，身上的钱就被偷了。我实在没办法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他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，自责道：“都怪我没用，都怪我！”说完，蹲在地上放声大哭。

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，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妇女兰馨芝挤了进来，一把拉住姑娘的手，神色关切地问道：“小雅，你伤着没有？钱包丢了就丢了，千万别被这些亡命之徒伤着。”

小雅笑着安抚道：“妈，我没事。多亏了这位同志帮忙，才抓住了小偷。”说完，转身面向满仓，微笑着说道：“同志，谢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