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吞面(四)
等过了酉时二刻,卢记食肆的食客才少了下来。
黎书禾也终于找到机会问个清楚:“阿舅,今日那兰香院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“嘘!”卢方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四周,见没几个人,这才将她拉到角落低声道,“我直到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发懵的,完全不敢相信。”
“你猜死的那个人是谁?就是早上来我们这买吃食的那个!”
“什么?”黎书禾也吓了一跳,没想到竟然是他。
卢方又压低了声音:“我将这吃食送过去时就没见着那人。等回来路上,刚走到河滨坊坊口,就见到四面八方的人群都往兰香院那方向涌去,一个个嘴上喊着‘死人啦——’‘杀人啦——’。我一时好奇,又重新折返回去瞧了瞧,这才回来的晚了些。”
至于那龟公死状如何恐怖,甚至被人五马分尸,连头颅都悬于房梁这等事,他便不准备告诉禾娘了,省得把她吓到。
他又抓抓脑袋,似乎是觉得害自己的甥女这么担忧,又有些不好意思:“下次阿舅一定不去凑热闹了……”
黎书禾笑道:“我又怎么会怪阿舅,您也是为了我才接下这桩生意。”说着又低垂下眼眸,“我也自知这段时间麻烦阿舅和舅母了,正想跟你们商量着,准备去外头支个小摊子,卖些吃食,等攒够了银两就搬出去。”
卢方急忙阻拦:“这怎么能行!月婉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,我自是要照看你的……”
说到后面,因着激动,声音又大了些:“况且你一个小娘子,孤身一人,能去哪里?莫不是你那个阿耶来寻你了?”
黎书禾摇摇头,她阿娘临终前念念不忘,怎么都咽不下最后一口气。直至给她留下一方丝帕,告诉她真相。
“禾娘,你阿耶这么多年……真的是有苦衷的,你要信他,也要信阿娘。”
黎书禾无奈,只好应下她的请求。
总不能让自己的阿娘最后一程都走得不安稳。
是以她才来了这长安城,准备私下调查她阿耶消失的真相,也看看是不是真如她阿娘所说,这人值得她等待了这么些年。
只不过这长安城人山人海的,单凭她一个小小的女娘,又该如何是好?
但若是长期借住在舅舅家,只怕也不是个事。
卢方见她一脸愁苦,心里也明白她如今的处境艰难,宽慰道:“哪怕他不来认你,还有阿舅。反正我们这儿也不缺你这一口吃的,你就安心住下来。”
他揉了揉黎书禾的头顶,像是温柔地安抚一个晚辈:“再说了,你在这儿,阿舅这食肆的生意可比往常好了不知道多少。”
黎书禾这才露出一点笑颜,点头应下。
等她将脏污的碗筷都收拾好走到后院时,才发现堂厅一片漆黑,竟是一盏灯油都未点燃。
她拿了个火折子,吹了一口,刚要将灯油点亮,便听到吴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:“你们两个午间哪里去了!害我一通好找!”
黎书禾自是不敢说出命案之事让舅母担心,只解释道:“我和阿舅出去送食了。”
吴氏点点头,也没有多问,倒是看了一眼那屋里的油灯,叹气道:“禾娘,这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,油灯得省着些。”
“我省得了。”
吴氏又牵起她的手心,轻轻拍了拍:“你这孩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?在吴州的时候你阿娘可有给你相看的人家?”
黎书禾连连摇头,心里寒毛竖起。
舅母总不会准备让她嫁人吧!
吴氏笑道:“隔壁张婶子家正好有个小儿子,平日里就在自家那杀猪作坊里做活,家境算是殷实,模样也长得俊俏,你瞧着要不要两人见上一面?”
来了来了,黎书禾最怕的事情发生了。
她尴尬地笑了两声:“舅母,不用了吧,我暂时还没想着嫁人。”
“那怎么成!”吴氏起身,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,“这女人家可不就得有个依靠嘛!这张婶家在这里也住了十来年了,我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,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。再说了,往后你嫁过去了,两家近,还能时常回来看看我们。”
她还要绞尽脑汁想法子拒绝时,卢方走了进来,将额上汗渍擦干就问道:“你们两个在这说什么呢!”
吴氏忙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,又道:“张婶那个儿子我见过,人也是个老实的,禾娘嫁过去当是可以放心的。”
卢方沉默半晌,把目光转向了黎书禾。
“禾娘,你自己怎么想的?”
黎书禾一时说不出话来了。
若是她说不想嫁人,舅舅和舅母会不会以为她是想赖在他们家不肯走了?
思索良久,她还是开了口:“阿舅,舅母,我暂时不准备嫁人。”
说完又停顿几下,继续道:“禾娘自知这些时日多有打扰,方才也跟阿舅提起,准备过段日子就搬出去。”
卢方大惊:“你一个女娘子,去外面靠什么过活?!”
舅母也不赞同:“你若是不想嫁张婶家的直说便是,可不要说这些话来寒我们的心。”
黎书禾笑了笑:“左右我还有手艺在身,总不会饿死。只是在找到新的住处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