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事休(三)
又问:“是哪三个字?”
乔惟想了想,身子朝前探。
他以为她要什么,就想伸手扶她一把。
乔惟却握住他的手腕,没什么力道,一挣便能挣开。
但伍大壮没有。
她右手食指虚虚点在他手心,一笔一划。
伍大壮盯着她的侧颜。
没告诉乔惟,他其实不识字。
那时候他心里是遗憾的,现在便好受许多。
反正不是真的名字。
辗转难眠,他便想干脆来问个清楚。
乔惟知晓闹了这一场,他总要问的,自己也并未打算隐瞒:
“你听过乔惟这个名字吗?”
伍大壮惊讶道:“你是乔惟?”
他其实从来都不太关心那些世家子弟里有谁,甚至对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们多少有些嗤之以鼻。
但乔惟这个名字,他确实听过。
雍德年间最后一次科举的探花,就叫乔惟。
那是雍德二十一年。
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,倒不是因为京中盛赞那位年仅十七的探花郎如何才貌秉兼,年少登科。
而是因为民间传言。
说这位探花郎生得面若好女,身为当今太子伴读,蓄意勾引太子与他行龙阳之好。又借太子的势买通主考官,这才能年纪轻轻就得此殊荣。
他本就看不上这些靠出身就用鼻孔看人的世家公子,更厌恶这种卖身上位的行为,听着别人议论,他也义愤填膺骂过一句:
“没才学的小白脸,靠这些人大家迟早得完!”
所以后来二人反目的事情传遍京中,听说她被射落悬崖,伍大壮也只觉得是天道好轮回。
从未想过把“乔惟”和眼前人联系起来。
想起这段记忆,伍大壮脸登时烫的厉害,恨不得打嘴。
他是什么混蛋,分明不认得的人,就编排口舌是非。
这下好了,遇上正主了。
可伍大壮又有些想不明白,猛地晃了两下脑袋:“可这怎么可能呢?你、你是女子啊……”
乔惟颔首,平静道:“欺君之罪。”
她想过了。
伍家三人都是厚道善良的好人。
若他们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,想将她上交朝廷,应该能换一笔不菲的赏金,足够老两口吃喝不愁,再给伍大壮娶妻生子。
那也算她还了救命之恩。
“欺君之罪”四字一出,伍大壮沉默了。
半晌,他才试探着问:“先帝还是新君?”
乔惟失笑:“自然是先帝。”
伍大壮松了口气。
说句大不敬的,毕竟先帝死了嘛。
“总之,我既然被发现了,是断不能再待在这里拖累你们的。”乔惟道,“你同叔婶商量商量,我任由你们处置。”
伍大壮很想说,她不是拖累。
虽然相处时间不长,但他对乔惟……印象很好。
但这话他说不出口。
一个小小农户哪里敢窝藏朝廷反贼。他能将生死置之度外,却不能将爹娘的生死一并抛却。
可真要将乔惟交出去……
“不如你跑吧。”伍大壮正色道。
乔惟摸狗的手微顿。
伍大壮说出这话,倒是浑身舒畅,连带着二十几年浑浑噩噩的脑袋都好像清晰了不少,侃侃而谈起来:
“你趁夜出逃,一路南下,再带点盘缠,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……对,我再让娘给你拿点药,你带路上。”
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聪明。
一来没有背叛乔姑娘,二来不用承担窝藏反贼的罪名。
一举两得!
乔惟哭笑不得,心里却因他这番话暖了几分。
但她想,还是要与他说清楚的:
“大壮哥,你是个好人,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只是你有所不知……若没猜错的话,我现在的悬赏金,是一个足够你与叔婶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价格。”
“到时候娶妻生子、置办田产,也不必再去讨生活了,还能供得起子嗣读书,照拂族人。”
越说,乔惟越觉得自己的命竟然还有些值钱。
伍大壮听得一愣一愣,待乔惟说完了,他才笑道:
“那听起来不过如此嘛。”
“我有手有脚的,肯定能让我爹娘安享晚年。置办田产什么的,不急的嘛,一年一年攒着,从无到有,总会有的。”
至于娶妻生子……
伍大壮偷瞄一眼乔惟:“娶媳妇儿的事,我不急。”
乔惟还有些犹豫。
伍大壮却越觉得此事不宜久拖不决,“诶呀”了声便匆匆跑了出去。
没一会儿,又匆匆拿着个小包裹来,拽着乔惟左胳膊就往外走。
屋外正下着雪。
伍大壮拉着乔惟往院墙跑,那里已经支着一个梯子,梯阶上覆着薄薄一层雪。
乔惟欲言又止。
伍大壮催促:“怎么不爬?是不是不会,你放心,给你扶着。”
乔惟摇摇头。
伍大壮有些着急:“那是怎么了,快点,万一我爹娘出来就不好了。”
乔惟指了指不远处的正门:“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