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（1 / 3）

仲春时节，丝雨绵绵雾霭重重。

整座西京城都被笼罩在这一片黯然的雨幕珠帘下。

西市坊间，户部侍郎府上西厢房内，温昭静静坐在妆镜前，眼前是镜中玉鬓朱颜的人儿，耳中是阵阵轻微的啜泣呜咽声。

厢房门被人从外推开，那些微弱的哭声立马清晰可闻，着侍女衣裙的女子红着眼走上前来，声音难以抑制地发抖：“姑娘，宫里的人就快到西市了！”

话音落，外面轻声的哽咽蓦地变成嘶声痛哭。

温昭对着镜中钿花雾眉的人儿弯唇一笑，站起身来，一身石青色碧软烟罗衫和撒花纯面云锻裙垂坠绣花鞋面，腰肢轻佻，身段玲珑，配上鬓间莲花银簪，端得是窈窕淑女，如琢如磨。

走至厢房门口，门外早已聚集谢侍郎一大家子人，为首者是谢侍郎谢呈郢和其夫人岳氏。

所有人眼眶通红，方才的哭声便是来自他们。

瞧见温昭梳好妆容出来，一向温婉端方的岳氏顾不得体统，快步走上前来，颤着手抬起，欲抚温昭的面庞，却又在距离半寸处堪堪停下，泪眼婆娑。

方才还冷静自持的温昭此刻也忍不住泪盈满眶，她咬着唇，拼命压抑着情绪。

最后时刻，她当保持体面，才有脸面去见已故的温氏族人。

温氏阖族皆灭，仅剩她一人苟活于世，隐姓埋名四载，到今日终究是难逃一死！

“老爷，宫里的人到了，要见温姑娘！”

谢家厮役火急火燎地冲进来，雨水沾湿一身。

谢家众人尽皆看向温昭，那个从始至终坦然冷静的姑娘，有人轻唤：“阿姊！”

还有人唤：“四妹妹！”

温昭抬起眼，环视众人一圈，深吸口气，朝着谢侍郎和岳氏屈膝行了个大礼，声音朗朗：“今日阿昭就要远行，一载岁月，谢大人和夫人的收留之恩，阿昭永生难忘，而今身份败露，死罪难逃，幸得圣上仁慈，知晓谢家乃是被我蒙蔽，不治谢氏包庇罪臣后人之罪，否则阿昭罪孽难消。往后，谢家再无谢四郎，更没有罪臣之女温昭！”

“阿昭！”岳氏颤着声扶她：“你一日是我谢家的人，便终身是我与老爷的孩子！”

自打圣旨下来，岳氏每日以泪洗面，到今日眼泪都快要流干了。

谢侍郎堂堂男子，此刻也忍不住侧首拭泪。

眼见着又一仆从赶来催促，想是宫里的人等得不耐烦了。

温昭收起心中悲恸，一张鲜艳迭丽的脸上敷以从容淡然，仿佛她此刻不是去赴死，而只是进宫做客。

。

宫里来的人是当今圣上跟前的总管太监毕从良，眼见得谢家一众人跟哭丧似的，手上拂尘往臂弯一甩，满脸不耐地转身就朝外走，“把人带走！”

尖利刺耳的嗓音仿佛催命符，催动谢家人紧绷着的神经，两名内侍上前，态度粗蛮地推了温昭一把，“快些走！”

“阿昭！”

岳氏哭得不能自已，手上拿着绣帕紧紧捂着心口，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。

温昭朝她看去安抚的一眼，理了理衣裙，迈步朝谢府外走去，一身的决然洒脱。

时至今日，已是没有退路。

四年前，玉倾宫一案，身为将作少府的温庭玉首当其冲被灭满门，一夜间，昔日的煊赫门庭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洪水猛兽。

温昭作为唯一幸存下来的温氏之女，自当背负起满府的血海深仇，为温氏一族沉冤昭雪成为她的使命。

她曾避于乡野躲避追杀整整三载，后来女扮男装，以谢家四郎的身份回到西京，一年来想尽办法，好不容易找到了零星证据，眼看着翻案有望。

可偏偏，天不遂人愿......

跨出谢府大门，细密的雨珠落满周身，透骨的寒意丝丝缕缕地透过皮肤扎入骨髓，令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
毕从良走在前头，任一小内侍冒雨为其撑伞，暗含讥讽的声音从那尖酸刻薄的嘴里直飘进温昭耳中。

“莫怪咱们圣上心狠，当年玉倾宫内，瑶台金阙，琼楼玉阁从高空落下，死了多少工匠？伤了多少贵人？乃父身为将作少府，负责宫殿督工修筑，若非他怠工疏忽，怎会如此？”

春雨湿了温昭全身，湿冷的衣裙贴着皮肉，好似黏人的面皮紧紧裹着周身，令人呼吸不畅。

宽阔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屋楼瓦舍，雨落在上，又从屋瓦缝隙间滴滴答答地留下，与地板上的污水混在一起。

毕从良还在絮絮叨叨地自顾说着：“你身为温庭玉之女，当年侥幸逃离西京，圣上宽仁不再追究便罢了，偏你要揪着旧事不放，被甄氏抓住了把柄，焉有你活命的可能？！”

也没管温昭有没有在听，毕从良脚步一顿，仰头望着伞面低叹了声，话音微弱下去：“莫说你温氏，便是太子东宫，当年也深受此案牵连，招惹甄氏，可没什么好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