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青衣罗刹

两人蹑脚步入室内。

案榻等家具颜色都偏素淡，布局雅致，窗棂边上可见应季花草，沁人香气自兽形铜香炉内氤氲而出，如一缕缕极薄的云绸轻抚来人的面庞。粉壁上还悬系着出自钟繇、卫夫人等名家野老的字帖画卷，凡此种种，无不透露着主人不俗的格调雅韵。

这位少妇便是氐王四子蒲雄的正妻——苟氏。

卧榻上，苟氏早已是细汗津津。但饶是如此，她仍是如此的优雅，没有一丝的心烦气躁，宛若那夏日里的一株清新水莲，虽临骄阳，依旧展颜，风姿无限。光是望着，就已令人心情舒畅。

她便是苟氏唯一的贴身侍女——青梅。

值得一提是，两人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。苟氏外柔内刚，温婉中带着些许飒爽英气。而青梅则是完全的锋芒毕露，她为人机敏，且言辞极是犀利，经常是得理还不饶人。

面对这些流言议论，青梅毫不在意，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屑搭理。哪怕外界漫天的风刀霜剑，她自有一身傲霜寒枝。没有什么能轻易击垮她，她唯一的软肋便是眼前这个女人，这个她已决定要用自己最锋利的武器，去守护一生的女人。

青梅恍了恍神，轻柔地为苟氏擦去额上的汗珠，理顺渐渐凌乱的青丝。

已过了整整两个时辰，苟氏腹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，疼痛也一次比一次剧烈，可就是不见分娩。

吉、祥两人相视一眼，不约而同地蹙起了难看的眉头，一番“谦让”后，还是祥大娘作了个隐晦的手势，示意青梅外出。

“到底是何事唤我出来？”青梅直截了当地冷冷问道。

“不妙是什么意思？”青梅忽地柳眉竖起，原本的一弯眉月，仿佛瞬间变成了剑戟枪阵，眸中寒光更是冷冽，“你快说清楚，不许有任何隐瞒！”

而同时，青梅面色如霜，眉头愈发的拧结。

“对对对！”吉婶终于捋顺了长舌头，“再这样下去，只怕.....只怕......”只瞥了一眼青梅含煞的面容，吉婶舌头不由地又是一卷，牙关打颤，竟是再也说不下去。而青梅原本那清秀的眉毛，在此刻吉婶的眼中，只怕比那荒凉地里的催命墓碑还要瘆人。

“恐怕大人孩子都危险了，还请青梅姑娘赶紧拿个主意，情势发展若是不如人意，是先保大人？还是保孩子？”

家主外出，女主虚弱，身为祖父兼首领的氐王蒲洪又远在邺城。放眼全府上下，如今也只有眼前这个不过二八芳龄的俏丫头能拿主意了。

“大人和孩子都要保住，少了谁都不行！哪怕是伤了一根汗毛，看我不撕了你们一层皮！”青梅的语气不容丝毫置疑。

“没有什么万一！”青梅无情地打断，寒芒直射向二人，“记住，若是有任何闪失，你，你，包括我，就谁都别想再出这个门了！”

忽地，翠衫微顿，“若是，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，记住，务必要先保大人！”言语中带着一丝无奈，但眸中却满是坚定。

“腿脚摆弄好了再进来！”刚跨过门槛的翠衫再次冷冷地飘来一阵寒风。

在当时那个医疗水平下，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搏命之举，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。对于这一点，青梅更是感受极深，因为她的母亲就是为了生她难产而死。

青梅压抑住纷飞的思绪，整了整形容，勉力展出一个微笑后，方才轻脚进了屋。半晌后，吉、祥二人先后进入。

“是不是情况不太好？”苟氏支撑起疲惫的身体，虚弱地问道。

“让她们说，青梅你别插话。”苟氏忽而正色道，苍白的脸上有一丝血色涌过。

苟氏看了看窗外，她的思绪似已飘向了远方，“这是我和雄哥的第一个孩子，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，我们的希望。若是只能保一人，记住，务必要先保住孩子！”

夫人的话虽然温和，却向来是言出如山，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，她也从来不曾违背过。但这次，她已有了自己的决断。